寫下這個標題，我突然有一種滑稽的感覺。因為像我這樣每天工作十四、五個小時，連屙屎都在聽收音機，睡覺都在唸叨題材和標題的新聞工作者，「減法生活」這種提法之於我，既奢侈，又充滿幽默感。
但我對「減法生活」這個概念本身是認同並心嚮往之的，並瞅準一切可能的機會，減上一把。
我最先減掉的，是我自己對物質的願望。我至今也不認同只有買房子、買車子才是實現人生理想的所謂現代觀念。相反，我倒是認為，以物質來判定自我的人生價值，是極其老土和不自信的。我的一位朋友，一直認為，自己之所以不受人尊敬，主要是因為自己沒錢。於是，拚盡全力，不惜出賣人格尊嚴、友情和親情地去掙錢。掙到錢，在城南富人區買了房，又買了輛別克車。但他依舊沒獲得親人和朋友的尊敬。而他分析原因，依然認為是自己的錢不夠多車不夠好。於是，又一次投身到掙錢事業中，直到去年因過勞而死。平時因生意上、生活上的事得罪了不少人，故，參加他葬禮的人很少。他最終沒有掙來人們對他的尊敬。
我認為，靠房子和車子來實現別人對自己的價值認同是大可值得懷疑的。這樣直接使人被物化。而人永遠不能淪為物，這應該是一個底限。因此，在成都打工的幾年裡，我最終沒有買房也沒有買車。許多收入比我低的朋友都買了，在他們津津樂道自己的房子和車子的時候，我頭腦中老閃過的是他們每個月月底繳納貸款時的愁眉苦臉，以及向我請求「江湖救急」時的嬉皮笑臉。
我給自己算過一筆賬，即便租房至死那一天，所花的租金，也超不過買房的錢。而買一輛汽車每月所耗的費用，絕對不會低於天天「打的」所耗的費用，所不同的是，打車用的是有多年駕車經驗的專業司機。而自駕，是身心俱疲還不敢絲毫馬虎的業餘司機。很多人的人生悲劇，都因後者而起。
當我生活中減去這兩大塊之後，剩下值得揹負的東西也就不多了。在成都這個中等消費城市，一個月幾千元的收入，只要不太追求奢華，其實基本上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。而事實上，更多的發自內心的快樂，是不需要用錢的，而且用錢也買不來的。比如，拿本書在府河邊上且坐且躺地消磨幾個小時時光。比如，與知己朋友牽手在公園草坪走過。比如泡一杯香茗，與一盆花對坐。比如拎一瓶可樂，在春熙路天橋上看漂亮MM們的腿，以及她們的悲喜表情。再不然，就洗一大堆葡萄，對著電視看「超級女聲」們又哭又笑又唱又鬧……
總之，「減法生活」，只是一種讓生活盡量簡單化的心態。在這種心態之下，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放下的，無論是物質，還是對事業拚死的追求，以及同行之間的傾軋和妒嫉。人生幾十年，短得讓我們連驚歎其短暫的時間都沒有。而人生幾十年，又是極其漫長的，長得讓我們看不到頭。故而，因其短，我們要備加珍惜。而因其長，我們則更是要將不必要的負擔放下，輕裝上路。 ◇
文／曾穎（《天涯雜談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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